作为一家创业公司,被BAT投资或是收购无异于是另一种生存途径。从投资视角来看,投资布局了哪些领域可以让巨头的动向更加一目了然。随着BAT的角色越来越多样化,单一的定位很难成为谁的代名词,而大量的投资事件背后往往隐藏了更多不被人知的考量和原因。
尤其是在三家企业投资风格和投资逻辑截然不同的情况下,投资已经成为了BAT的新战场。硝烟下,巨头如何做到“物有所值”,恐怕是每个观望者想要了解的投资逻辑。
“现在的中国互联网世界,就是阿里和腾讯之间的代理人战争。”国内一家知名VC的管理合伙人曾经对《中国企业家》表示。
此番言论发出之时,阿里和腾讯的市值均已突破4000亿美元,同时跻身全球十大市值科技公司之列。已经是中国互联网的两大巨头,它们或亲自下场,或投资收购,没有边界的争斗持续多年。
充当先锋的是两家公司的战略投资部门,它们从无到有,只用十几年时间,就成为中国互联网版图上举足轻重的力量。他们并非传统投资机构,却能改变创投圈的潮水方向。近年崛起的独角兽公司,绝大多数与这两家有千丝万缕的关联。
“当一家公司成长到10亿到30亿美元规模时,不可避免会与腾讯产生交集。”一位腾讯投资离职员工对《中国企业家》表示。这个理论同样适用于阿里。对于大部分互联网创业者来说,企业做到一定规模,都要学会一门必修课,就是如何与“富爸爸”们打交道。或者,从另一个视角来看,优秀的互联网创业公司某种程度上也是“猎物”,两家公司手握充沛的资本和资源,各自围猎又相互抢食。
腾讯官方数据显示,过去十年腾讯投资了大约700家公司,其中63家已经上市,122家市值或估值超过10亿美元。在阿里2018全球投资者大会上,CFO武卫表示,阿里战略投资的资产(包括蚂蚁金服、微博、高鑫零售等)已经价值800亿美元。
在传统消费互联网领域,格局通常是“winner take all”(赢家通吃)。多年来,背靠阿里和腾讯的这些创业公司之间战火不断,谁能成为幸存者,谁就是获胜者,背后的巨头才能如愿以偿。华兴资本创始人包凡在提及滴滴快的合并案时,曾用过一个比喻:在谈判的最后关头,滴滴和快的管理层在两个房间里,分别给腾讯的刘炽平和阿里的蔡崇信打电话征求意见,“BAT就像天上的神仙,神仙在看人间打仗”。
过去多年,阿里系和腾讯系在互联网各个主流领域展开正面交锋。在出行市场,滴滴和快的曾经豪掷数十亿元打得不可开交;在本地生活领域,腾讯支持的新美大与阿里支持的“饿了么+口碑”缠斗已久;在社交领域,微博、陌陌曾是阿里遏制微信的重要工具。
自己抢下的猎物,为了防止对方插手,排他协议和一票否决成为常用武器。结果就是,阿里和腾讯很少出现在同一家互联网公司的董事会上。站队阿里还是腾讯,一度是创投圈的热门话题。
到了该站队的时候,创业公司创始人都会从中挑选一家,如何取舍有时候是门学问。一位在B轮接受阿里系机构投资的创业者告诉《中国企业家》,“拿完阿里或者腾讯的钱之后,再去拿对方钱的(人)不多,都会有各种顾虑。”
但这种对立形势正在发生变化。告别人口红利,互联网公司的增长曲线逐渐平滑;投资人对烧钱换份额的模式更加谨慎;同时,在C端市场逐渐见顶时,阿里和腾讯正在开辟新战场,将竞争重点从消费者业务向企业级业务转移。
从2018年夏天开始,腾讯投资的企业开始连续向阿里敞开大门,B站、小红书、趣头条和Teambition都位列其中,这些独角兽公司成功集齐AT两家的钱。这在过去多年的互联网投资浪潮中,除非项目合并,不然这种情况极少出现。
看上去,阿里腾讯两强对峙的局面有所缓和,在某些远离主战场的区域,这两大超级公司也有把酒言欢之时。当然,在别的战线上,两家在酝酿新的战争。西线无战事,东线炮火连天。
全面战争与否决权
2015年9月,美团创始人王兴飞到香港,与腾讯总裁刘炽平在一家酒店会面,讨论美团与大众点评合并的可行性,腾讯当时是大众点评的最大单一机构股东,持有其20%股份。
在美团与大众点评的合并过程中,腾讯在背后扮演了关键角色:它施压点评创始人张涛让步,支持王兴做新美大的CEO,承诺为新美大提供10亿美元的资金支持,让老股东满意离开,也说服了博裕资本同意双方合并。
根据《财经》的报道,美团大股东博裕资本合伙人童小幪与蔡崇信私交非常好,阿里曾强烈反对美团与点评合并,因此博裕资本也成为除阿里之外最难搞定的投资方。而在滴滴快的合并案中,阿里投资的人表示,当初为快的投出第一笔钱时,怎么也想不到会跟自己最大的敌人坐在同一张董事会的桌子前。
2014年微信支付借助滴滴疯狂扩张,阿里扶持快的与其展开耗资十几亿的补贴大战,双方战到最激烈时,程维说滴滴1个月就花掉1个多亿,自己签单时手都在抖。
那是五年来第一次,阿里和腾讯之间暗藏已久的较量,被搬到桌面之上,引发整个互联网界讨论。此后,这种对峙局面持续多年,双方争斗的范围从社交、支付和电商等彼此核心领域,逐步向外延伸至整个互联网行业。
二手车行业一位投资人告诉《中国企业家》,今年春节前后,软银计划投资车好多(瓜子二手车母公司)的消息传出,国内另一家二手车平台的创始人马上赶到阿里总部,向阿里巴巴集团CEO张勇(逍遥子)寻求帮助。
在这条模式偏重的赛道上,腾讯先后下注人人车和瓜子,阿里虽然态度谨慎,但也投资了大搜车,并不希望瓜子一家独大。最终阿里从中牵线搭桥,拉着瓜子的两家竞品公司找到软银,希望它能放弃瓜子,改投这两家公司。
阿里和腾讯的对立状态显而易见,两家公司都在用资本扶持能够遏制对方布局,或者从对方主战场中抢夺份额的公司。
投资部门服务于企业战略,是产业资本的典型特征。它的全称为“企业风险投资基金”(CorporateVenture Capital),简称“CVC”。对于阿里腾讯这类巨头来说,因为自身营收数据出色,现金流充沛,所以投资基金的融资能力远高于普通VC(风险投资机构),资金获取成本也比较低。
CVC不把财务数据看做投资的最终目标,通常不在乎单个项目的投入回报,更在乎服务公司战略。VC倾向于以合理价格进入一家公司,但产业资本很少因为价格因素放弃一家具备战略意义的公司。
2016年腾讯收购芬兰游戏公司Supercell的案子,是当年全球第二大科技类并购。为了完成业务部门的诉求,李朝晖带领团队花费超过半年时间研究创新方案,最终依靠牵头财团的方式,花费86亿美元天价拿下这家公司。
相对来说,产业资本的容错率更高。一位腾讯投资离职员工对《中国企业家》表示,对于腾讯投资来说,投错公司不重要,重要的是不能miss(错失)掉机会。
当阿里和腾讯发现具备重要战略价值的公司时,“领投”是它们进入董事会的通用操作,外界能够通过两家是否领投,来判断一个项目在双方心中的地位。
选择领投的好处非常明显,“第一合同是你写,你约定的东西肯定对你最有利;第二价格你来定,后来再想进的人必须按你的价格来;第三你有董事会席位,在投后对公司有更多影响。”一位本土投行人士对《中国企业家》表示。
消费互联网领域信奉“二八法则”,行业第一名通常拥有大约80%市场份额,第二名只有20%左右,排在后面的玩家基本没有机会,所以阿里腾讯对头部公司的争夺从来都是“有我没你”,严防死守。领投之后,它们惯用的“武器”是排他协议和一票否决。
通常排他协议分为两种,一种在股权层面,需要放在交易文件里谈,“我不允许你(对方)入股,也不允许你(创业者)卖给对方”;另一种在业务层面,“你只能跟我做业务合作,不能跟别人尤其是我的对手合作”。
用当下热门的云计算举例,有些投资案子的排他协议会要求创业者只能用腾讯云或者阿里云,不能用对方产品,“有的会直接写到条款里,有时候会单独跟你签一个业务合作协议。”
阿里投资陌陌的时候,还不像如今这样强势,并没有附带太多额外业务条件,即便如此,它还是将针对腾讯系的排他条款加入协议之中。
一位与阿里腾讯均合作多次的投资人告诉《中国企业家》,两家基金在签署排他协议的时候,“通常会将发新股、卖老股和做并购等都排掉,因为这些属于优先股股东的权利”。
按照证券市场的相关规定,这种强势的排他协议,一般在创业公司上市时,会自动作废。根据公开数据统计,去年有16家腾讯投资的企业成功上市,他们与腾讯的强绑定关系也必然会受到影响。
“bilibili(B站)就是上市后阿里才进来的,因为谁也out不了谁”,前述投资人表示,项目IPO之后,腾讯和阿里进入对方被投公司的难度会大大降低。今年3月,趣头条也是在上市之后,才向阿里发行的1.71亿美元可转债融资。
除了排他协议,一票否决同样能将对手拒之门外。这个词汇被大众熟知,还是因为去年马化腾的一条朋友圈评论,他在点评ofo的衰落时,提到了“veto right”(一票否决权)的重要性。这项权利在创业公司融资时经常会涉及到,它能在某些时候决定公司命运的走向。
在ofo与摩拜合并谈判的关键时刻,主要投资人和创始人都对合并方案表示同意,但戴威利用一票否决权,投出反对票导致合并方案流产。最终摩拜被美团收入囊中,错失合并机会的ofo则声势渐微。
市场上有一种声音认为,戴威之所以会投出否决票,是因为背后有阿里的承诺在先,反对合并,就会得到阿里的相关支持,业内人士提示说,“后来ofo不是向阿里借了17个亿么”。在出行市场最火热的时候,腾讯拥有滴滴和摩拜的股份,有机会吃掉整个市场,这显然不是阿里希望看到的。
AT在重大项目上都极为重视掌握否决权,如果没有,就将付出不小代价。
一位接近腾讯的投资人告诉《中国企业家》,2016年腾讯领投小红书B轮融资时,内部将其评估为一个单纯的社区,当时并没有想通内容电商的模式,所以在签订投资条款时,腾讯没有要求否决权,“没看到小红书与电商结合,影响力能达到不可或缺的价值”。
否决权的缺失,让阿里看到从腾讯阵营中挖宝的机会。知乎和小红书都是腾讯在社区领域的布局,它们拥有的大量优质内容需要长期积累,壁垒很高,巨头很难自己复制它们的成功。内容导流已经被证明是重要的流量获取方式,所以淘宝近年来极其注重内容,对头部内容社区非常渴望。
于是小红书发展起势之后,阿里顺势而入,2018年5月小红书宣布获得阿里领投的3亿美元融资,成为同时集齐腾讯和阿里投资的互联网公司。
前述投资人称,腾讯后续投资时曾希望追加否决权,但并没有成功,“你要给他们(小红书)相应的好处,但后面你拿什么换,可能小红书都不想给了”。
腾讯投资失手的项目还有很多,无论是光线、分众传媒还是musical.ly(抖音国际版Tik Tok前身),都算腾讯关键性投资项目,但它们不是被阿里抢先一步拿下,就是被今日头条花重金买走,将其打造成让腾讯头疼不已的竞争对手,需要腾讯花费更多代价进行防御。
阿里投资也面临过类似状况。与阿里接近的一位投资人告诉《中国企业家》,“阿里有段时间发现自己的大文娱很弱,就想去投文娱领域的头部,结果发现大部分好公司都是腾讯的profolio(投资组合)。”
对于巨头来说,布局要趁早,该投资人表示,“现在大家界线都比较模糊,在很多事情上,你现在不竞争,不代表未来不竞争。”
一个明显例子就是,阿里腾讯针锋相对最激烈的时候,就是去年的零售业投资收购浪潮,国内零售企业排名靠前的公司被挨个拉入两家阵营。零售并非腾讯的主营业务,但腾讯to B以后,云和支付业务需要更多线下场景,所以它最终也成为了阿里的对手。
一旦阿里和腾讯找上门来,创业者们选择谁、拒绝谁,就成为一个现实问题。
拿腾讯的流量,找阿里变现
如今的互联网市场大体是AT两家的对手戏。当创业者想把阿里腾讯都拉进公司内部时,要面临的问题非常棘手。
将战略诉求有冲突的两家公司放到同一个董事会上,“你想做一件事,符合这家战略意图,但不符合另一家的,它就会在董事会上投反对票”,某公司创始人表示,这是潜在的冲突和风险,对创业公司后续的发展并不安全。
越是优质项目,越不容易让双方走到一起。当年程维拍板让腾讯领投滴滴B轮融资之后,滴滴天使投资人王刚从北京回到杭州,将这个融资决定反馈给阿里巴巴,以求争取对方同意,几经周折才得到阿里默许。
所以现实情况是,创业者通常要在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中二选一。
阿里的角色是流量消耗者,属于变现端,是一个独占资源的战略投资者,它希望所有人都把流量上交,统一在阿里平台变现,并不希望被投公司还去拼多多之类的地方变现。
腾讯的角色相反,属于流量生产者,它希望把流量分发给所有人,如果只分给某一个人,可能会把这个人养大而难以控制。所以腾讯是流量分发型,谁都可以投,也都会去投。
所以,阿里强调化为己用,看重被投公司与阿里业务的整合,控股和收购的案例比比皆是;腾讯强调开放共生,不追求控股,甚至不要求大股东。所以,这就产生了有趣的变化:曾经腾讯是严格的战略投资者,阿里则偏向财务投资。如今两家风格对调,腾讯自称“最像财务投资人的战略投资人”,通常持股比例不到5%,阿里则变成强调整合的战略投资者。
去年两会答记者问现场,马化腾曾对《中国企业家》表示,腾讯投资的基本逻辑是,除了通讯社交和内容,其他都交给合作伙伴。
但有些创业者会抱怨,腾讯现在投了几百家公司,其实能给到每一家的支持很有限,选腾讯可能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美好。
“那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,腾讯的投资摆在他面前,你看他要不要”,一位连续两轮拿到腾讯投资的创业者在采访中对此表示不屑,投资这家公司后,腾讯立刻为其拉了5个群,包括法务、运营和小程序(等部门),帮助它对接腾讯资源。
但这位创业者也承认,腾讯不会因为投了哪家公司,就随便向其倾斜流量,“即使你拿到腾讯的钱,腾讯内部这么多业务线和管理条线,(创业者)很难拿到战略和业务资源,都要靠你自己努力。”
这是做产业资本的现状,有时候公司管理层意志强于投资团队,投资部门的专业判断需要为高层话语权让步。如果你的公司无法引起腾讯足够重视,上层并不会为你投注太多资源,投资部也无能为力。
所以,即便像拼多多这样顶尖的被投公司,在钻微信规则漏洞的时候,也会被微信团队无情封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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