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几年,活跃于北京中小超市的“恶意打假人”已形成了一个江湖。“恶意”打假人通过调包、自带假货等形式打假,调包香烟是打假中最常见的套路;对于业内比较知名的打假人,通常会被厂家雇佣为保护人,有知名企业每年数万元给打假人发“封口费”。
1 今年6月,北京某超市内,一中年男子提出要买香烟。监控拍下其调包过程。
2 男子将手伸进怀中去拿事先准备好的假烟。
3 男子拿出假烟准备调换,真烟被其藏在身后。
4 调包完成,将假烟放回柜台。而后,超市被投诉销售假烟。
6月1日,密云警方在一打假人车中发现其准备调包的过期食品。
中间白衣打假人涉嫌采用调包方式对超市进行敲诈,目前已被刑拘。
6月26日,如常的日子,一男子走进了通州一家超市。
“给我拿条烟。”
“你要什么烟?”
“中华的。”
就在店主转身找钱时,男子从怀里掏出一条一模一样的烟,熟练而迅速地做了调换。
“西凤酒给我拿一瓶。”
“这些230。”
“要230?”
男子表现出对价格的不满,拿回钱,离开超市。
这是通州超市行业协会会长陈辉(化名)提供给记者的一段视频。调包者正是近期频繁出现在北京各中小超市所谓的“职业打假人”。他们专门拿假货调包商家的真货,隔天再从商家找出假货,然后以合法打假的名义进行敲诈。
数年内,活跃于北京中小超市的“恶意打假人”已形成了一个江湖。
公开资料显示,2014年的“新消法”实施一年后,2015北京市朝阳区法院审理的消费者买卖合同纠纷案件同期增长了10.3倍。北京市朝阳区法院召开的新闻发布会通报,职业打假人知假买假对案件增长“贡献”最大。
在严格遵守法律的职业打假行为之外,采用调包、自带假货等非法方式进行敲诈的案例屡见不鲜。合法打假的崛起,客观上起到了保护消费者权益、净化市场的作用,而其中乱象,又激起了新的矛盾,导致了不同打假群体对立。
一位打假人表示,现在恶意打假越来越多,因为有利可图。
“打假英雄”还是“敲诈刁民”?
调包香烟是打假中最常见的套路。
在一段超市老板提供的监控中,有两男子进入超市买香烟,售货员拿出一条红色香烟放在柜台上,然后转身拿别的东西。
穿黑色外套的男子迅速将香烟揣到自己怀里,另一男子从怀里掏出一样的香烟放在柜台上。随后黑衣男子离开超市,疑似出去放货,回来又要求再买一条。
然后,两人互换着重复调包、出门、回来;再要货、再调包,就这样,短短的13分钟内,他们调包了六次,最后没买任何东西就离开了超市。
这还没完,此后,两人再次出现在超市,买回之前调包的假烟,并向超市索赔。因有视频为证,当然索赔没有得逞。
不过,这种恶意打假现象,在北京的小超市内时有发生。
4月10日,昌平某镇超市突然来了食药所工作人员。称有消费者举报,在超市购买的价值10元的豆奶粉已经过期。
老板罗云(化名)一头雾水,她说“超市每天都会查验货架,不该有过期食品”。
4月19日,罗云接到通知前往食药所。她发现,被同一时间举报的还有其他8家超市。
与罗云一起被投诉的超市老板刘会(化名),在被打假人以罚款10万的要挟下,被迫赔偿了2000元。刘会描述,举报人称从他家购买的冬虫夏草未标注不能给婴幼儿、孕妇食用,要求拿2000元了事儿。“这够不够罚你10万吧,有这一个就靠谱了”,在与打假人的会面中,打假人这样说道。
事后,9名老板组建了微信群。罗云将食药所给他的举报人号码发到了群里,发现9家超市的举报人是同一个人,在当地超市界颇有名气,遭遇过此人“打假”的大有人在。
罗云回忆,几位到场的超市老板都有些愤愤不平,认为遭遇了“敲诈”。但如果不接受调解,针对自身被抓住的“短处”,处罚金额又远远高于协调金额。
最终罗云选择“私了”。
“到超市里寻找快过期商品,找到后藏到犄角旮旯,过几天,产品一过期,再把它拿出来。”职业打假人陈陆(化名)透露,那些单独行动的打假人往往以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要挟超市,并且屡试不爽,只要能证明产品过期,超市至少要赔钱给“打假人”。
根据目前的法律法规,发现过期产品,不足500元按500元赔偿,只要找出一点毛病,都是500元起。
在超市老板们的同行群里,有同一个打假人,以掩藏商品或调包等方式一天光顾十几个超市,不少超市因为货品众多,很难监控到产品被人恶意藏起来。
处罚之外的灰色地带
2014年3月15日起施行的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食品药品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》第3条规定:“因食品、药品质量问题发生纠纷,购买者向生产者、销售者主张权利,生产者、销售者以购买者明知食品、药品存在质量问题而仍然购买为由进行抗辩的,人民法院不予支持。”
这本是一条有利于约束商家的法规,现在却被某些打假人钻了空子,成了他们发家致富的“杀手锏”。
“知假买假受法律保护。如果恶意打假,就有敲诈的味道了。”一位从业多年的职业打假人这样形容。
某大型连锁超市的相关负责人公开表示,单单是该超市今年上半年因打假人而接到的法院传票就有291张,索赔金额达50万元,这还不包括因为索赔金额不大而“私了”的数目。换句话说,上半年132个工作日内,每天该超市的法律顾问都得至少跑两趟法院。
与罗云一起接受调解的8位老板,均被举报出售的商品存在问题。如果不接受调解,都将面临处罚。
在与打假人几次电话接触中,罗云试图约对方见面,“最起码知道钱给了谁”。
几番催促后,对方有些急了,在电话里大声说:“你在我身上多耽误一个小时我就到你超市多去一趟!500块对我来说就是个小屁钱,我是看在食药所的面子上给你撤诉。”
虽然挨了骂,但罗云还是坚持见面。对方指定了见面的时间、地点。7月6日,罗云在北京城东一处地铁站旁见到了打假人——一名骑着摩托的青年男子。
“以后小超市就不去逛了,要钱太麻烦。”青年男子拿了500元现金后当着罗云的面给食药所打电话,撤诉。事情了结。
有商家解释,“打假人就把食药所当枪把使,就拿这个压着超市,你这个按规定罚五万,跟打假人私了后,千八百元就能了事儿。”
“‘调解’有一个先决条件,需要双方同意。我们的原则是,能罚款一定罚款,既让超市长教训,又要控制恶意打假人收钱的意愿。”通州区马驹桥镇食药所所长栾辉告诉记者。
不过,栾辉也承认,有些情况下他们还是倾向于调解的:“罚款额度太高,有的小超市一年就赚几万块,根本无法承受。”
对此,有消协人士介绍,确实有一部分打假人属于恶意的“混钱”行为。这些大家人在心里是有“底价”的,如果维权部门不能够满足他们的价位,他们就会进行行政复议,甚至行政诉讼,在这个过程中,先关部门就要陪着复议,这极大地浪费了本应用于普通市民消费维权的行政资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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