超级还是浮夸？

　　最早提出超级玉米设想的，是北京市农林科学院(下称北京农科院)玉米研究中心主任赵久然。2005年，他在《超级玉米指标及选育模式》一文中阐述超级玉米，坦言“超级”一词耸人听闻，但这么做“是为了能唤起有关部门和领导对玉米的重视”。

　　在后来的几篇论文中，赵久然紧接着提出，“超级玉米”应该同时具有超高产、优质、多抗、广适、易制种等五个综合特性，以耐密植为核心的技术路线，同时要努力实现“零缺陷”。2005年，北京市农业育种平台的超级玉米育种项目正式启动，经费达到1740万元。

　　“相对于通常数十万元的育种项目经费来说，这算是巨款了。”佟屏亚对财新《新世纪》记者说。这位年近八旬的老专家自赵久然刚开始提出超级玉米设想，就公开撰文反对。

　　他认为超级玉米是一种浮夸与炒作，所谓零缺陷的超级玉米并没有标识采用了什么先进技术，创新了什么种质材料，植株也没有什么形态变化，充其量就是普通玉米的理想型指标的极限。

　　北京市的超级玉米项目，由赵久然所在的北京农科院牵头，登海种业在自交系选育、组合鉴定中承担了部分工作。

　　2007年3月，在全国“两会”上，李登海以全国人大代表名义提出，“超级玉米应加速研发推广，并列入国家科技发展规划”。一个月后，科技部相关负责人专程去山东考察。同年6月，李登海任“超级玉米新品种选育与产业化开发”(2007-2010年)项目首席专家，项目总经费8746万元，其中国家拨款3746万元，该项目为“十一五”国家科技支撑计划重点项目。

　　北京农科院也成为这个科技部项目的合作单位之一。在此期间，赵久然还成为登海种业的技术专家方面的独立董事，在公司召开董事会时，可以就公司重大决策发表意见。

　　赵久然对财新《新世纪》记者表示，登海种业的超试系列在2004年前后开始推出，与北京市的超级玉米项目基本上同步，技术上也接近。后来科技部的超级玉米项目，登海种业是牵头单位，北京农科院、中国农科院等都是参加单位。两个超级玉米项目在概念、育种目标及技术路线上是一脉相承的。

　　至今，登海种业已选育出10多个超级玉米新品种，其中登海662、登海605等四个品种，先后通过国家或省级审定，得以投放市场。在一份考察报告中，佟屏亚称其在山东枣庄、河南新乡、河北等地考察发现，登海超级玉米部分品种植株虽矮健，但穗小、秃尖、感病，减产至少在三分之一或更多。

　　2005年以来，佟屏亚不断地在专业期刊和博客上撰文，发表对超级玉米的看法，甚至断言超级玉米只是一场黄粱梦。这场争论也成了玉米界的一桩公案。

　　“不能把隐患带到生产中去”

　　2010年7月，赵久然在一篇学术期刊的访谈中，对相关质疑做出公开回应。

　　他认为超级玉米有确切的定义、明确的育种目标和技术路线，并非浮夸的产物。在他看来，登海605、中国农科院的中单909、北京农科院的京科968等几个品种都基本达到超级玉米的五项指标要求。而2005年登海种业的一个新品种在试验田中亩产高达1402.86公斤，创造了世界夏玉米高产新纪录。

　　针对发生在河南的超级玉米品种减产乃至绝收的质疑，赵久然称，登海种业内部的年报中并未提到相关信息，他也是从别的渠道了解到这件事。

　　根据他后来从登海种业获悉的情况，去年粗缩病在开封附近区域最为严重，基本所有玉米品种都染病。由于天气异常，别的品种也多少都有点秃尖，只是程度不同。就全国而言，正常情况下玉米平均产量是每亩350公斤，登海种业的几个品种即使是秃尖了产量也都在300公斤-400公斤左右，差不多是中产水平。

　　在赵久然看来，无论是企业还是农民，对超级玉米这个品种都给予了很高的期望，宣传资料里也说这个品种有各种优点。但没想到粗缩病也得，光照不好也会秃尖，这就让农民有心理落差。

　　赵久然曾经就此向李登海提出建议：一是新品种应该在审定之后多次试验，摸清最合适区域和最佳生产条件；二是最好采用“高大严”选育技术，即高密度、大群体、严选择。在育种中只要发现问题，就应该毫不留情地淘汰掉，不能把隐患带到生产中去。比如品种本身需要耐阴，那么不耐阴的就要全部淘汰掉。这样，玉米种子就可能少发生或者不发生问题。

　　“只有在育种中不断追求零缺陷，才能在生产上实现低风险。”赵久然把这句话重复说了两遍。所谓“零缺陷”是一种理想目标，强调稳产、安全和低风险。

　　针对有关超级玉米的争论，中国农科院作物所研究员赵明认为，口舌之争没有必要，玉米育种发展到新的阶段，可以适当提出一些新的概念，在某种程度上对推进中国玉米育种技术水平上升是有利的。

　　不过，赵明也认为，当前在育种目标上有些过分强调产量，缺乏抗性等方面的综合要求，“有时候产量增高，相应的生态适应性就特别窄，抵御外界环境的能力比较差。”

　　前述河南农科院专家针对登海超级玉米662的鉴定即指出，该品种对光比较敏感。

　　在栽培实践中，赵明也发现了类似现象。他在张家口小面积种植过登海661(超试1号)，光照充足、肥水条件好的情况下，该品种能实现高产。但如果不满足这些条件，产量反而不如普通品种。比如，遇到授粉期连续十多天阴雨，秃尖的问题就出来了。

　　赵明曾经就这些现象提醒过李登海，超试系列产品抗粗缩病方面差一些，而这几年粗缩病在黄淮海正呈上升趋势。

　　他认为，目前中国种业面临国外种业巨头的激烈竞争，形势严峻，学界应当放弃争论。育种家们在探索中出现问题也会吸取教训，慢慢做出调整。

　　原邵刚则表示，超试系列产品的高产特性经得住考验，抗倒性、抗逆性也还不错，超级玉米仍旧有很好的前景。

　　在登海种业官方网站上，一个时长一分钟的Flash动画仍在循环播放，大体内容是：在经历过狂风暴雨之后，超级玉米经受住了考验，一个带着草帽卡通老农在玉米地里高喊，“选好种子不辛苦，还是‘登海605’”。